第41章_听闻先生缺内人[种田]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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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1章

  送他的那件新衣被叠成块儿放在床头,李五更想把它放进柜里,怔了半晌,还是没能伸手去拿。

  “路上风大尘多,穿着容易脏,先放着,等我回来了,天天穿!”

  家中一切收拾妥当,面庄关了一月多的大门打开,李五更又开始忙碌,李长关和大陈都跟着他去了店里。

  今儿渡口、街上许多家铺子都重新开张,喜庆的鞭炮声震耳欲聋,家家都欢欢喜喜。万事开头难,比之上半年,下半年来渡口吃东西的人愈加多了。不停地下面、捞面,李五更胳膊酸痛得厉害。

  李长关接过他手里的长筷:“你来跑堂,我忙这儿。”

  “嗯。”李五更应道,从案板底下摸出汤勺给打好料的碗加水。热气腾腾的滚水加入海碗里,红油随着水翻滚,不一会儿全部都浮上面。他忽而愣神,眼前晃过一个人影,那人涎皮赖脸地朝着自己笑,尽说些有的没的,像是喝醉了的胡话。

  再定眼一瞧,面前却甚也没有,再过去就是些埋头大吃的食客。

  接了李长关递过来的碗给客人送去,李五更轻轻按了按眉心,感觉又累又乏。

  “五更,脸色怎地这么差?”大陈关切问道,“满眼血丝,是不是昨夜没睡好?”

  “没,只是这阵子比较忙,歇得不够。”李五更回道,又将碗筷收了桌子擦净。

  “云先生有说甚时候回来不?”大陈问,今年的田假也放得太久了,本来打完谷子学童们就该回学堂读书,可教书先生不在,去村长那儿问,只说若是九月再不回来自会再找个秀才接替。

  “不晓得。”最近问他这话的人不少,他只觉得烦。

  “云先生也是,回不回来好歹给个信儿。”大陈念叨,刚想说甚又瞥见门口来了人,便住了口忙去招呼人。

  李五更松开紧攥的手,将摞好的碗端去后面洗。

  刚出井的水很凉,凉意从指甲缝里往手上钻。李五更蹲下洗碗,留也好,走也罢,其实也没什么的。

  京里好,那才是人中龙凤该去的地儿。

  有些人是痴癫行客,匆匆而过,明明没什么,你却将他的疯言疯语记得清清楚楚。

  黄昏时候回村,还未坐下杨三水便来请他喝酒。

  “杨老哥此番去拉船,可还过得去?”李五更端杯一口饮尽,烧酒劲儿大,辣得他喉口、胸里都痛。

  “还成。”杨三水憨笑,他原本六月就要回来的,可三口滩实在缺人,东家出了双倍高价留他们,他左右衡量,最后还是多干了两个月。“这些日子倒多亏了你照顾我家志恒。”

  李五更摆手:“跟我客气甚么,你粮食银钱这些都是留够了的,算哪门子的照顾。”

  杨三水给他满上一杯,从床底勾了个纸包出来,放在桌子上:“这是从三口滩那边买的姜糖,好东西,你带回去吃。”

  “那多谢老哥了。”李五更收下。

  兄弟两个一壶酒喝到亥时,李五更头昏眼花,受不住便由杨志恒搀着回去。他头痛得很,脑子里乱成一团。

  何宝云拉开被子下床,过来牵他去睡。

  “小舅,你怎么去喝酒?”何宝云皱眉,一身酒臭熏得他难受。

  李五更艰难地支起身子,抱他起来:“就喝一回,下回不喝了。”

  何宝云从他怀里挣开,爬到另一张床去,被子蒙住自己,只露出个头,嫌弃道:“宝云不跟酒鬼睡,小舅你一个人睡罢。”

  “好。”李五更回道,头太沉,似是被甚往下拉,他再也撑不住,一头栽下去阖眼便睡,连被子也没来得及盖上。

  对床的何宝云怔怔地看着这方,愣神好久才过来用被角盖住他的肚子。

  “小舅,你是不是也想云先生了?”

  醉成烂泥的李五更没有回他。

  梦里,皎月疏星,静谧的竹林在刀子般割人的夜风下摇动。竹林深处一片明亮,近了看,才看清那是一盏盏长明灯,应有上千盏,风这么大,竟没一盏熄灭,连灯火都没动一下。

  长明灯的正中空了片地,中间有个墨发白袍的男子盘腿而坐。他在低念着甚,微微抖动着身子,似乎有些控制不住自己。

  李五更踩着软土,沿着唯一的路进去。

  “云舒之。”他轻喊。

  可那人似是没有听到。

  夜半微冷,梦醒时分。李五更大汗淋漓,猛然惊起,痴痴抱着腿坐了大半个时辰,又迷迷糊糊地倒下去继续安睡。

  翌日村里来了演皮影戏的,孩子们高兴坏了,成群结队地疯跑,时间还没到就搬着凳子早早去等着。吃过晚饭李五更也带着何宝云去凑热闹。

  高三尺宽五尺的亮子早已架好,艺人正在后面侯着,他宝贝似的拿出行头,精心准备。

  待时间到,点上油灯,他隐在白色幕布后,一边操控皮影出场,一边随着乐声唱和。

  众人拍手叫好,巴掌打得手心发麻。白布后艺人心生愉悦,越发卖力,薄薄的纸人像是活了一样,惟妙惟肖。

  场地里热气、火气、喜气纠在一块儿,李五更思绪渐远,眼不能视耳不能听,待他有知觉时,众人已作鸟兽散去。何宝云问他皮影戏演得好不好看,他答好看。何宝云又问演得是什么,他答不出来,只搪塞说忘了名儿。

  看皮影戏时,他忽地记起小时候自己也带人去看过皮影戏,那人是个娇气的贵家少爷。贵少爷拿了好些瓜果来收买他们,想跟着一起去,他收了吃食便手一挥同意了。

  云舒之就是林舒,他知道。

  说起林舒时他气成那样,早已被人看穿,只是他不自知而已。李五更也未拆穿,佯作不晓。

  童年种种,不过是两个孩子的小打小闹,换成如今,就是借李五更十个胆子他也不敢动手打官家的人,更何况对方还是个少爷。

  离中秋已过去十天,听说上边来了信,人不回来了,让另外招个教书先生。

  李五更抱着何宝云在新帖的告示前站了半天,酸涩冲了眼,看不清路。人们里三圈外三圈地围在外头,不知那个凑热闹的推了他一把,他一个踉跄险些摔倒。

  何宝云紧紧搂着他的脖子,懵懂地问:“云先生不回来了吗?”

  有几根头发被他扯住,李五更拿开他的手,眸光散乱,思绪肆意远走:“嗯。”

  “可是宝云想他了。”

  “总会见的。”

  夏去秋来,而后寒冬至。泊在渡口的船只相较于平时多了三倍不止,此时热汤热面是最受欢迎的东西。

  冬日的冷意浸入骨子里,长时间沾水,手红肿不堪。面庄的生意格外好,食客不断,清早一来,得忙到晚上才能歇口气。

  腊月始,一场大雪突至。

  临州城鲜少有雪,孩子们不畏严寒,在雪地里奔跑玩耍。妇人三三两两地聚在一起闲谈,但都离不开背后聊别人家事。

  李五更从镇上买好年货回来,开门就看见何宝云在欺负混狞兽,这小子正骑在混狞兽身上,口里“驾驾驾”地喊着。他过去把人拧起来:“皮痒了是不是?”

  何宝云瘪嘴:“阿宝要和我玩儿的。”

  阿宝就是混狞兽,何宝云喜欢它得很,非得从自己名儿中找一个字给它。

  “玩儿归玩儿,但下回不能把它当马骑了。”李五更训道。

  “哎!”何宝云答得飞快。

  “铛铛!”

  铜锣声到,舞龙的人到他家来了。说是舞龙,其实就是木棒上套红绸再翻动几下而已。铜锣一打,舞龙的吆喝几句,李五更给了他一文钱。

  给了钱铜锣声便歇了,对方又给他说了些吉利的好话,便带着敲锣那人到下一家去。

  李五更一面将年货搬回屋,一面嘱咐何宝云不要出去乱跑。何宝云也听话,乖乖地呆在家里。

  晚些时候,雪渐渐小了。怕何宝云冷着,李五更又给他添了件衣裳。

  过完年孩子们又得去读书了,新找的教书先生不是别人,正是徐记酒家徐九容。李五更知道这个时,不免疑惑,放着酒馆的生意不管偏偏要来教书,何时教书先生这么吃香了?

  年三十晚上,李五更又去杨家喝了点酒。杨三水大着舌头跟他说杨志恒他小爹,他只听着。微醺时,他辞了父子俩回去照看何宝云。

  不知哪家在放烟花,何宝云听到响声飞叉叉地出来,惊喜得大叫。五彩绚烂的烟花没一会儿就淡在夜空里,李五更将光脚的何宝云抱回屋。

  除夕夜家家灯火通明,子时一到,家家户户点燃鞭炮,爆竹声中一岁除,又是一年。

  本该欢喜,李五更却压抑得难受,他想出去透透气。

  一开门,半年未见的云舒之错愕地站在那儿,手还保持着敲门状。他仆仆风尘,蓬头垢面,牵着匹累得直喘气的马儿。

  “来得有点晚,你还肯不肯留我?”

  见李五更抿唇不语,他再问:“我没去处了,你留不留?”

  “进来罢。”李五更没甚好说的。

  关上门,还未转身,却被身后之人揽入怀,那人轻柔地摩挲着他的肩头,脸与他紧贴,庆幸道:“还好……”

  还好回来了。

  李五更心陡然一跳,伸手搭上他的后背。

  你愿住几日,我便留几日。

  作者有话要说:谢谢“萝莉家的怪叔叔”的营养液,

  谢谢“无功不受禄”、“avey伟”的地雷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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